橙子老太婆

【金东】从今而后

哼哼唧唧爱他:

对时间线毫无研究,只符合先后顺序(^L^)






一开始做这件事,李鹤东以为是为了他哥。


 


那时候他把自己过得一团糟,昼夜颠倒,高亢的狂欢和压抑的空虚密密地匝在一起,今宵有酒今宵醉,不容延迟,必须此刻就跳进欲望满足的河里,浑身湿透,不问来日。可悲伤就是上岸的那一刻,水滴不管不顾地滑下,落回流淌的河。从里面走出来的,还是片刻前的自己。


 


没法说他到底快不快乐。


 


第一次觉得这种放纵是美好的时候,他喝得比那条线多了那么一点,就和刚认识的人勾肩搭背,顶了一脸飞出来的唾沫,听一耳朵对方这一生最牛逼的事,那个顶峰,对太阳的某一次直视。


 


他记得,对面的人讲自己每天都要直视一次太阳,用手遮着眼睛,然后从缝里抓紧时间看进太阳里,再迅速把手合拢,度过眼前接着到来的短暂黑暗。那一刹那的光辉,让之后的一段时间黯然无光。


 


李鹤东从没听过这么傻的故事,他趴在抖落了烟灰的桌上,笑得直不起腰,摆着手,却也说不出一句话。喝多了,其实听什么都搞笑,但是那次李鹤东为这件事笑了整整一个晚上,想起来就忍不住,还喷了对面那个傻子一脸酒。


 


什么人明知道那一眼会带来黑暗,还要每天盯一遍太阳啊,图个啥?


 


李鹤东没把这个笑话记太久,第二天宿醉头痛的时候,恨不得把脑子敲出来,还记得个屁。手机响了,默认铃声极有规律地转着周期,他伸手在第三圈的时候按了静音,屏幕上写着是他哥。他盯了一会儿还默默亮着的来电显示,把手机反过来扣着,拿了一套衣服进浴室了。臭死了,他皱起了鼻子。


 


从小到大,因为前头有个哥哥,大事小事都不用自己发愁。他母亲总是跟大的那个叮嘱,小东是弟弟,哥哥要照顾着点弟弟。哥哥也确实拿出了大哥的样子,处处替他担着,没钱了就让李鹤东跟他开口。他哥倒从没开口跟他要求过什么,大概就想他这么平安轻松地过下去。


 


这种不被人有所期许、要求的生活,从他脸上那道疤出现开始就结束了。事情发生的时候,李鹤东也没联系他哥,自己在医院处理好,就回家呆着了。后来有一天,他哥从周围的人那里听了一嘴,“你弟社会人啊,呦,我上次见他,脸上从这到这,剌一长道啊。” 他哥一盘算,这小兔崽子这段时间确实没露过脸啊,当下视频邀请就发过去了。李鹤东一连摁掉5个,把那头的人气到跳脚,“你再给我挂一次,我直接上门找你。”


 


下一秒,李鹤东露出左半边脸,在镜头前翻了个白眼给他哥。


 


“把那边脸给我看看,成什么样了!”


 


“你这眼睛是不打算要了是不是?”他哥一看那位置,气得眼都泛血丝,在那头转来转去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又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当事人,直接把电话掐了。


 


“哥,我又不用靠脸吃饭,再说也没毁容。”李鹤东追了一条微信过来,千载难逢地喊了声哥。谁知道那头根本没人理他,连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都没出现。


 


啧,麻烦大了。


 


那天晚上,李云杰终于回消息了,“把自己收拾收拾,明天跟我去见咱师父,我跟师父打了招呼,你给我过来好好学东西。”


 


???李鹤东一连发了许多问号,那头的人不为所动,直接发了时间,说明天来家门口接他。


 


那天夜里,李鹤东站到镜子面前,收拾自己的时候,认真地看着他自己的脸和脸上疤痕的样子。摸上去,能摸到不平的纹路。伤疤微微外翻,透出一点血色。从那里剖开了,大概就能看到他空荡的骨架,那种被风吹过就能发出声音的空洞。


 


往脸上扑水,冲掉碎发,看水流顺着管道冲出漩涡再消失。他用手捂住脸,长久地、静止地维持这个姿势,水滴落下的声音都在静默中被放大,沉默裹走了一切,呼吸都要停止。然后他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,听着急促、慌乱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四处逃窜。片刻之后,他终于放下手,撑住台子,放缓呼吸。皮肉又重新将他拼凑,藏起破碎。


 


第二天,他压了一顶弯檐帽走进了德云社,晨光破晓。


 


他穿上了大褂,有了一块醒木。醒木猛一下敲在桌上,在他身体里发出令他感到稳妥的回响。


 


后来他以为是为了谢金。


 


两人第一次正式搭档的时候,李鹤东是不喜欢他这个新搭档的,两个人相差太多了,辈分资历都已经是俩人之间最不值一提的差异了。李鹤东向自己承认,谢金是他的反面,能照出他表面下的所有不堪,让他不停地自我贬低,无所适从。


 


出身好像真的能决定很多东西。


 


李鹤东拒绝了和谢金一起吃饭,一个人跑到大地摊上拎了一袋打包盒往家走。他和谢金一起吃过一顿,倒不是说人家吃的多豪华,就是少油少盐,味道淡出鸟,说是能吃出什么食物本身的味道。


 


那时候,他拿着桌上的各种调料试着往里面加,一滴调味滴在了桌上,对面的人看见了也没出声,顺手抽出一张面纸,夹在修得干干净净的指头上,丢在了桌上。面纸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,盖住了那个污点,酱油的颜色很快染上了白色的纸,污渍铺在面纸上的形状张牙舞爪。李鹤东把那张纸蜷起来,压在盘子下面,藏起来。


 


他自己试了一次直视太阳,然后在眼前的黑暗里,蹲下来笑话自己。原来真的有人这么做,真的知道极盛后面的惨淡,还是要看一眼太阳。


 


人家的本事真不是吹,样样拿手。


 


且不说相声的四门功课,就是那知识涵养也不是盖的。俩人在后台对词的时候,在本子上涂涂改改,李鹤东瞅了一眼人谢金老师的字,端正又潇洒,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学生字体,把手里的纸折了个角,再抹平。活结束了,李鹤东回到后台,收拾东西准备走人,却看谢金把那叠纸平整地塞进文件夹里,里面整理了一堆,从前到现在的,还贴了几张便利贴在旁边写点总结。李鹤东隔着衣服,摸了摸折了又折卡进内袋里几张皱起来的纸,笑着摇了摇头,低头走出去了。


 


谢金好像是完美的,李鹤东站在桌子里头,眯着眼睛仰着头看那人使了一段戏腔。嗓子靠后发声,程派的韵味学得十成十,一个推手、叠袖都讲究。说个俗的,他的搭档真的会发光。


 


李鹤东本来打算就这么一直给人捧着,不温不火,该量活的时候量活,垫话给人垫瓷实就行了,仰望仰望,咱这辈子到不了人那境界。


 


直到后来有一次在小园子里,他俩给攒底的做末二,活结束了,李鹤东换下大褂先去后门抽了根烟。回来休息室的时候,看到谢金那本整理的夹子散了一桌,还有些落在了地上。刚起疑着,走进去就看到谢金撑着脑袋坐在沙发上,大褂还没换,眼镜也扔在一边,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掉在额前,整个人都散了。


 


李鹤东没出声,反身把门给锁了,蹲下来给人捡稿子,再按顺序码好了收进本子里。收拾到今天的稿子的时候,李鹤东拿着那几张纸看了会儿,纸被涂黑了,有些地方都被划拉破了,隐约还能看到大黑块儿下面的几处被圈起来的词。是今天没抖成功的包袱,节奏没卡上。


 


李鹤东看着那张略显孩子气的破纸,不知道为什么勾唇角笑了一下,给人把小洞抹平咯,放好。坐到谢金旁边,伸手把他垂下来的头发给捋上去,“爷,走吧,请你吃顿饭。”


 


那天晚上李鹤东坐在大排档里,看着对面的人胡吃海塞,又要了几瓶啤酒喝下肚。呼哧着舌头,还伸手跟老板娘招呼,“这不够辣啊,老板娘,我要重辣!”


 


“您悠着点啊,别上火,伤嗓子。”李鹤东点了根烟,插着口袋,看人放飞自我。结束了,还把谢金送回家。


 


分开的时候,两人谁也没提那一堆散落的纸。要关车门的时候,大高个突然俯下身,看着李鹤东说了一声谢啦,就走了。李鹤东把车开到拐角,拉下车窗,支在那里,本想再摸根烟,顿了顿,又把烟盒放了回去。


 


他发现他的太阳原来也会暗淡啊,太阳表面是不是有叫黑点的天文现象?李鹤东仔细想了想,觉得这样还挺好,他的黑暗影子是在天光里无处可藏,可太阳本身也并非那么不可触及,给他,它至少漏了一点脆弱。李鹤东决定踏踏实实地绕着这颗太阳做周期运转了。


 


从那天开始,他们真正像一对搭档了。两人台上台下的互相迁就,互相磨合,找共同的节奏。第一次有人找他俩签名的时候,谢金逮住那条微博,在李鹤东面前笑了5分钟他的小学鸡字体,然后把图按了保存。李鹤东不理他,硬把自己皱巴巴的台词纸往人家整齐的本子里塞,按日期排好。合起来的时候,侧过来看那一堆纸,李鹤东的那些纸边角固执地蜷在那里,抹都抹不平,把三好相声演员急得一头汗。李鹤东就在旁边看好戏似的傻乐。


 


俩人越来越好,李鹤东的小嗓也能在台上赢得一片叫好了,他侧过头去,瞥见他搭档裹着头巾,用那倒霉模样给他鼓掌呢。他转回头面向观众,却没忍住翘了嘴角,握着扇子行了一礼,回头给人一扇子敲在脑袋上。


 


第一次做攒底的活,下了台,谢金拿着收到的一把扇子来回地看。李鹤东斜靠在沙发里看谢金,他伤疤还在那儿,骨架还是空的,皮肉还糊着维持表面,但水滴声停止了,骨头里不再回响空荡的声音,他走到了阳光下,不再害怕被照出他的平凡。他最后才发现,躲躲藏藏,他做的这些都只是为了自己,接纳那道疤,对过去坦然,对来路不再慌张,最重要的是他与他的太阳比肩站在更高的地方。


 


谁这一生中至少没有那么一次,生出一股少年莽气来,要直视一次太阳呢?*












*他冲入夜色,仿佛堕入深渊。有什么推着他,有什么东西拉着他。他心中是怎么想的,谁也说不粗来,但是将来大家都会理解。走进这种陌生的幽窟中,谁在一生中至少没有那么一次呢?——《悲惨世界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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